中國人食筍的歷史久遠,《詩經(jīng)》時代,竹筍就成為食物:“其蔌維何,維筍及蒲。”早在商朝竹筍已成為人們餐桌上的食品。晉朝戴凱所著的《竹譜》一書中,曾介紹過70多個竹子品種及不同竹筍的風味。宋代德清僧人贊寧在所著的《筍譜》中,記有80多中竹筍品種。
有人說,竹筍不僅是一道美食,更是一種雅食。很符合文人雅士的心情與口味,松、竹、梅稱為“歲寒三友”,竹子自然成為清高的象征。中國素有竹文化歷史,竹筍是竹文化中膾炙人口的一個“零件”。它使竹文化的韻味進入飲食領(lǐng)域。歷來文人墨客多有歌詠,蘇東坡有詩:“寧可食無肉,不可居無竹。無肉使人瘦,無竹使人俗。若要不瘦又不俗,還是天天肉燒竹。”唐人《食筍詩》有以“稚子脫錦繃,駢頭玉香滑”句來描繪竹筍的形態(tài)和美味。詩圣杜甫曾寫過“青青竹筍迎船出,白白江魚入饌來”的詩句,道出他對竹筍風味的喜愛。南宋著名詩人陸游曾在江西品嘗過,“貓頭筍”,念念不忘珍品美味,寫下了“色如玉版貓頭筍,味抵駝峰牛尾貍”的有名詩句。清代鄭板橋則言:“江南竹筍趕鮒魚,爛煮春風三月初。”近代書畫大師吳昌碩,對家鄉(xiāng)的竹筍念念不忘,宴飲更是吟唱“家中常有八珍嘗,哪及山間野筍香!”
人們經(jīng)常拿竹筍與豬肉相提并論,在于它們是最佳的葷素搭檔。李漁說竹筍:“以之伴葷,則牛羊雞鴨等物,皆非所宜,獨宜于豕,又獨宜于肥。肥非欲其膩也,肉之肥者能甘,甘味入筍,則不見其甘而但覺其鮮之至也。”在這一搭配中,筍是唱主角的,肉純粹為他人作嫁衣裳。“比蔬食中第一品,肥羊嫩豕何足比肩。但“將筍肉齊烹,盒盛簋,人止食筍而遺肉,則肉為魚而筍為熊掌可知矣。”蘇東坡的妹夫,黃庭堅,也有詩:“南園苦筍味勝肉”。假如讓他從二者中取舍,結(jié)果是不言自明的。早在唐代,白居易的《食筍》詩就表明態(tài)度:“每日逢加餐,經(jīng)時不思肉。”筍能使嗜好者忘掉肉的,或三月不知肉味。在無肉的情況下,將筍單獨白煮(略蘸醬油而食),或素炒,也能品嘗到其真趣。“從來至美之物,皆利于孤行,此類是也。”(李漁語)看來筍與肉的關(guān)系,也能分能合。正如好小說,不見得都有或非有“性描寫”。潔本的竹筍菜,照樣耐人尋味。 李漁認為筍之所以“能居肉食之上”,其至美之所在,僅僅是一個“鮮”字。有經(jīng)驗的廚師,連煲筍之湯都舍不得倒掉,每做別的菜,就兌一點進去,相當于味精了:“食者但知他物之鮮,而不知有所以鮮之者在也。”筍之調(diào)味,快達到魔法的境地了。連殘湯剩汁都能畫龍點睛,把一道新菜全“盤活”了。至于這種奇妙的筍湯(又叫筍油)的提煉辦法,袁枚在《隨園食單》里詳細記載:“筍十斤,蒸一日一夜,穿通其節(jié),鋪板上,如做豆腐法,上加一枚壓而榨之,使汁水流出,加炒鹽一兩,便是筍油。其筍曬干,仍可作脯。”
林洪的《山家清供》,給鮮筍起了個外號,叫“傍林鮮”:“夏初竹筍盛時,掃葉就竹邊煨熟,其味甚鮮,名傍林鮮。”根據(jù)他的講授,鮮筍最好現(xiàn)摘現(xiàn)吃,一分鐘都別耽誤,就在竹林邊,用芳香的竹葉為燃料,當場煨烤;可見環(huán)境或氛圍也能激活、增添新筍那天然的鮮美。這絕對是最正宗的“綠色食品”了,不僅就餐環(huán)境是一片綠林,烹飪方法也是返璞歸真的。不知竹林七賢之類古老的隱士,就地取材,是否使用這種“叫化雞”式的吃法?鮮筍之可口,堪稱“植物雞”(前面提到的筍湯,也堪稱“植物雞湯”)。另一本書,《四時幽嘗錄》,也大加贊美:“每于春中筍抽正肥,就彼竹下,掃葉煨筍至熟,刀戳剝食。竹林清味,鮮美無比。人世俗物,豈容此真味。”想來只有超凡脫俗的人,譬如隱于山林者,才能體會到竹筍至真的味道。而所謂的“真味”,其實于平淡中見神奇。有一顆淡泊的心,才能遭遇這種潛伏的神奇。
對于食竹筍成熟季節(jié),有成語叫“雨后春筍”,極言此物生長之繁與快。春天的雨一下,就是春筍旺盛的生長期了。這個階段從立春開始一直延續(xù)到四月的下旬。“好竹連山覺筍香”,春筍嘗鮮的好時節(jié)就在眼前了。